一、走向终结的LIBOR
2021年3月5日，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简称“FCA”）正式发布了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ondon Interbank Offered Rate, 简称“LIBOR”）的截止公布日期：
- 2021年12月31日 所有英镑、欧元、瑞士法郎、日元利率；
- 2021年12月31日 1周及2个月美元利率；
- 2023年6月30日 所有剩余美元利率（隔夜、1、3、6和12个月）
FCA在公告中也同时指出，虽然LIBOR将在上述截止日后正式退出市场，但在上述截止日之前，LIBOR仍然将作为可用的利率机制继续发布。FCA同时敦促行业参与者，存在较大人为操纵风险的LIBOR退出已成定局，监管当局也业已制定了明晰的退出时间表和路线图。FCA的公告再一次证实了为LIBOR的退出所做出积极准备是极有必要的，行业参与者需要做好与监管当局的积极配合，以保障LIBOR的顺利退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LIBOR的退出是监管机构长期充分酝酿的结果。早在2012年9月，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Financial Services Authority, 简称“FSA”）就发布了Wheatley Review of LIBOR，提出了对于LIBOR的改革方案。2014年11月和 2015年3月，美国和英国先后成立了无风险基准利率的工作小组，探索美元和英镑的无风险替代利率，并在2017年分别选定了英镑隔夜指数平均利率（Sterling Overnight Index Average，简称“SONIA”）和隔夜担保利率（Secured Overnight Financing Rate，简称“SOFR”），分别作为英镑和美元的无风险替换利率。2018年7月，FCA首席执行官发布了讲话，建议市场参与者在2021年年底前结束对LIBOR的依赖，并将未来金融产品的利率基准设定为无风险替换利率。2020年1月，英格兰银行（Bank of England）发布了LIBOR退出的路线图，虽然相关工作受到了新冠疫情的冲击，但2021年3月5日FCA发布的这一公告，昭示了LIBOR的退出时间点，2023年LIBOR的最终消亡已不可逆转。
二、LIBOR的退出对于存量贷款协议的影响及应对
LIBOR自1986年创立之后，作为基准利率一直是全球债务金融市场最为重要的基准数据，被广泛用于贷款、债券、衍生品等各类离岸美元金融产品中。在航空金融领域，LIBOR作为贷款融资类项目中核心的计价标准，同样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贷款协议的签署双方将如何应对LIBOR的退出呢？在本文中，我们将重点关注存量贷款协议的借贷双方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以及监管当局和行业协会（例如Loan Market Association, 简称“LMA”）所进行的相应努力。本文中的“存量贷款协议”系指已经签署且贷款期限将持续到LIBOR退出的截止日期之后的贷款协议。
就目前来看，针对大量将LIBOR作为定价标准的存量贷款协议，主要有以下三种处理方案：
1、先行约定新利率——签署利率转换协议
LMA为LIBOR退出后存量贷款协议的转换做出了大量工作。2020年9月11日，LMA发布了利率转换协议（Reference Rate Switch Agreement）征求意见稿。该协议旨在为LIBOR向无风险替换利率的转换提供一种“硬转换”（hardwired）的方案，由借贷双方签署利率转换协议，从而实现贷款定价机制从LIBOR转换为无风险替换利率（“Risk-Free Rate”，简称 “RFRs”），例如美元贷款中的SOFR和英镑贷款中的SONIA，从而实现定价机制在LIBOR退出前的预先转换，避免LIBOR过渡期间内的反复谈判与修订。
虽然无风险利率被公认为是LIBOR的替代机制，但该二者之间的区别决定了它们并非简单的直接替代关系。
下表总结了LIBOR与无风险利率的主要区别：
为尽可能缩小LIBOR与无风险利率之间的差异，减少未来转换基准利率给信贷从业者带来的负担，LMA也在积极探索复合无风险利率，并且已于2020年2月发布了分别针对于SONIA和SOFR的两份复合无风险利率贷款协议（Compounded SOFR Based US Dollar/SONIA Based Sterling Term and Revolving Facility Agreement）的征求意见稿。但该两份征求意见稿中对于实操细节未进行明确，尚待市场实践决定。
若借贷双方希望运用这一机制，前提需是在LIBOR正式退出之前，双方商务上先行就将适用的无风险替换利率达成一致，否则应当选择以下两种方案之一。
2、延后决定新利率——利用屏幕利率替代条款
目前LMA所发布的贷款协议文本中都提供了屏幕利率（Screen Rate）无法取得之时的解决机制，通常都会明确约定当屏幕利率提供方无法再行提供此等利率时，由贷款方指定其他替代性的利率。但根据现有的LMA贷款协议文本，在银团贷款的情况下，替代性利率的指定属于需要取得贷款方的一致同意（All Lender Consent）的事项，这就为替代性利率的指定设置了较高的贷款方同意门槛。
2018年5月，LMA发布了屏幕利率替代条款（Replacement of Screen Rate Clause）并经多次更新。2020年8月，LMA发布了替代屏幕利率条款补充（Supplement to the LMA's Replacement of Screen Rate Clause，简称“补充条款”）。屏幕利率替代条款和补充条款的特点是无需合同方立即决定新利率，而是约定合同方将进行一系列的商务沟通来确定，此等沟通将由特定的时间点或事件触发，其实质在于对友好协商（negotiate in good faith）这一义务的确定。这一做法保留了合同方进一步协商，选择更为彻底的无风险替换利率的灵活性，但考虑到国际贷款协议的主流适用法律为英国法，negotiate in good faith在英国法下的可执行性（enforceability）仍然需要交易中相关法域律师的进一步确认。
在我们之前参与的贷款项目中，屏幕利率替代条款作为一种折中方案是较为常见的一种做法。通常来说，我们会在贷款协议起草和协商过程中为客户梳理分析若干备选利率方案，为之后合同各方协商沟通替代性利率做好提前准备，并在贷款协议中预留协商空间和处理机制。
与此同时，LMA工作组也进一步指出，利用屏幕利率替代条款的做法仍然无法彻底消除替代性利率选择的不确定性，合同的各方之间只有在LIBOR退出日之前签署利率转换协议，才能最大程度落实利率替代。
对于采用LIBOR作为计价基准的其他融资文件（包括融资租赁协议），我们建议合同方也应尽快启动对LIBOR的替代性利率的协商沟通，通过协商，将屏幕利率替代机制体现在融资文件条款之中，减轻LIBOR终结对融资文件条款协调性和计价稳定性产生的不利影响。
3、过渡适用“指定LIBOR”——潜在的LIBOR过渡期
本次FCA在公告中提出，考虑到行业参与者协商修改存量合同的法律上、商务上的难度和时间压力，FCA将在2021年第2季度开始考虑研究是否可以为部分币种的LIBOR利率设定一个过渡期，在这一过渡期内，仍然要求报价机构发布“指定LIBOR”，“指定LIBOR”不能作为任何新贷款协议的定价基准，其功能仅仅限于适用特定范围的存量贷款协议。
目前，FCA将探索为英镑利率和日元利率提供“指定LIBOR”，并将考虑是否为部分美元利率提供“指定LIBOR”。FCA尚未明确“指定LIBOR”确定的机制，也暂未明确适用“指定LIBOR”的存量贷款协议的范围。如果这一做法得到FCA的最终确认，交易方至少可以在LIBOR退出之后，仍然争取一定期间作为过渡期来继续适用特殊的“指定LIBOR”机制。交易方可利用这一过渡期间，继续寻找替代利率。从这一角度而言，这一方案与前述屏幕利率替代条款实质上是相似的，都是在寻找最终替代利率过程中的暂时性方案，区别在于这一方案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以FCA为代表的监管机构的最终机制确定。
三、结 语
LIBOR的退出是一个由来已久且循序渐进的过程。虽然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一度延迟，但FCA在3月5日发布的公告再次明确了LIBOR的终结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贷款的基准利率转换过程是一项复杂且耗时的工作，牵涉到从协议的变更补充到银行贷款管理等各个方面。如果是境内债务人借用外债的情况，则视项目具体情况还可能涉及国家外汇管理局和/或国家发改委的外债变更登记。因此，交易双方需要尽早开始就存量贷款协议进行沟通，尽快利用FCA和LMA提供的方案，积极开展替代性利率的寻找与确认，并通过与相关法域专业律师的充分沟通，确保实现从LIBOR到替代性利率的平稳过渡。